睡过头的少年,是在楼下传来的嘈杂的敲门声中惊醒的。
……
忙前忙后的昨天,沃伦确实弄到了很晚,为整理店铺内繁杂琐碎的事务,因此当那两名客人离开之后,草率解决了晚餐的他便继续布置起来。
没错,除已经擦拭完毕的货架以外,还要将马车上堆积成山的生活物资带入商铺二层。贝克门街的这间商铺是双层连带租借的,而没什么余钱的少年正可把这无甚用处的地方当成自己的居所。另外,先前他曾经有上去查看过——比起一楼的情况,二楼明显好得多,既没有杂乱的货物堆积、积压的灰尘也由于原本属于窗户的部分墙面被凿穿一个大洞,减轻不少,只需要打扫一下、清理凝结的蛛网,即可再度供人居住。
顺带提一句:身为淳朴的乡下人,沃伦不喜欢拖延任何工作到第二天,所以几乎一切都在昨天处理完毕了。
就像他今天早晨醒来时所见到的那样。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一盏洁净的古式吊灯,灯上的烛光早在昨天夜晚化成灰烬;两排一人高的木柜,一排放置着零零碎碎的日常用品,一排挂起堆叠着成山的衣物。四扇橱门都倘然大开,熏香弥漫。
他迷迷糊糊拉开盖在身上的棉被,却不知道昨晚自己是如何入眠的。幸运的是,少年在昏睡过去以前就布置好了床铺。搬运这件大家伙可是项费心费力的浩大工事,但如果没有解决的话,他便无法享受温暖适宜的床铺,只能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煎熬了。
至于因该事而导致精力耗尽,沃伦也不确定、这是否是值得的交换。劳累过后的温暖尤其使人流连不舍,拒绝苏醒;就像他现在爬起床来时,发觉床侧的方向是一片雪白。
这是为了防止夜晚突降暴雨、渗进屋里来的准备。
尚未来得及穿上床侧木椅上的朴素布衣,少年匆匆来到本为窗户的位置前,伸手撕下一大张羊毛卷纸。降温后的寒气从窗户入侵,使得沃伦瑟缩,红色短发根根竖立——他的余光注意到了纸张上沾湿后复又干透的皱褶痕迹,以及天空中高高挂起、象征时辰已晚的耀阳,可惜这些都不是关键。
准确而言,他正盯着窗外楼下的那辆马车望看,目露困惑。
——它正好停在此家商铺前,厢顶飘着四面红色的小旗帜,远看恰似洛莎公国的国旗。
…………
十道钟声,仿若天边的回响,忽地将少年的意识拉回现实当中。
端坐在柜台后木椅上沃伦再度清醒起来,他茫茫然仰起头,察觉那座大摆钟上的两截指针已摆成了六十度。
距离送走那位客人,过去十分钟了。期间沃伦一直发着呆,不曾洗漱或进食早餐,或许是仍未睡醒的原因吧——就像不久前他与斯人谈话的过程,朦朦胧胧,即便现在想着、竟也显得记不太清了。
客人来到这里做什么?问了一个问题,还是更多其它的事情?真是奇怪,沃伦已经忘记了。
那么客人又是谁呢?他亦只稍许有点不算深的印象。
斯者是乘坐两匹马拉的宽车前来和离去的。他有着洛莎公国的血统,穿着蓝条精致贵族衬衣与马裤,双眼暗沉却锐利如刀,直刺人心中最脆弱的部分;他有着一头干净利落的麦穗色短发,嘴唇干涩僵硬,语气冰冷,有无可否认的屈服力;他的腰间佩有弗朗克式的百花长剑,右手大拇指上戴着一枚血红色的戒指。
戒指上是什么?红色的玛瑙,以及……
想到这里,沃伦的头部莫名阵痛起来。但这种痛楚来得快、去得也快,抓搔数遍之后他才喘息一口气,那残缺的记忆部分也连带着一併沉陷入万丈深渊去了。
脑海里戒指的形态方才显现,此刻即已消失;取而代之地,少年毫无征兆地想起那位客人的名字来——在看到柜台抽屉间摆放的那张租赁合同之后。
合同上签名落款的地方,除洛莎语拼写的“瓦莲·堪尼尔”以外,多了个潦草的名字与一行字。
[伏吉特·堪尼尔,洛莎公国之侯爵。承认本契约书之合法性,租金已收取,租赁有效期一年。]
…………
正如包括沃伦在内的瓦蒂斯的各个角落的居民,海伦娜也听到那十道钟声了。它来自于南边不远处的某角,从这里抬起头便能望见高耸的尖尖塔顶,由灰石累造。
然而当钟声落下的时候,所有被掩盖的声音便又活跃了。十时整,正是唐俄尼斯集市拉起帷幕的点,早已等候在河畔休息区的人们蜂拥而至,在集市管理者的引导下、与亲朋友人说笑着进入刚刚被撤离开防护栏的大桥;而大桥的后面,则是好几座被数不胜数的篷屋矮楼覆盖的河心岛,它们之间有宽阔的桥梁连接,其修建者自然是掌控集市的富商们。
实际上,贝弗已经离开了,早在他们一同步下马车之时。
就是那一刻,从街道行人口中听说前处即唐俄尼斯河的海伦娜,恍然意识到那位骑士带领自己到此地来的用意。可惜着装笔挺的骑士身影已消失于小巷拐角的阴影处了,一句解释也没有留下,哪怕是道别。
——罢了。她本也并不想道谢,对这自称是瓦蒂斯总督女儿的护卫的古怪青年。
海伦娜皱起的眉头终于松开。她拉开头上所戴的黑色兜帽,走上石板大桥,在诸路人惊羡的目光中、双手扶上巴洛克式雕刻的栏杆,低下头去。
形象就如自己想象的一模一样:波澜微微荡漾的平静河面、刺目的耀阳倒影旁,一扎利落的马尾发辫,神采奕奕中隐藏着倦意的暗红瞳孔,鼻梁高翘,是一张不能不被认作英俊的少年面孔。他披着斗篷,不拘一格地敞开着,露出其中竖领的雪白衬衣,下身配上一袭长裤,末梢被筒靴紧束。
如果仅仅如此的话,水中少年或许会被当成一名富家子弟。但现在的情况是,周围经过平桥的那些人,在接近这位黑篷白衫的少年时会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,大声说话嗤笑的人压低了声音,甚或干脆闭口不言。
端庄秀丽的年轻女士,注意力从嗅觉转为视觉,放下手中散发出浓郁香馨的玫瑰,垂眉悄视,羞涩地捂住胸口那颗悸动不已的心;白发苍苍的年迈绅士,注意力从听觉转为视觉,抬手示意身边同行的青年人停止叙述有关于生意场上的杂论,瞩目凝视,点头致敬。
海伦娜给予前者以温和的微笑,给予后者以同样的点头作为回礼。因为手按腰间佩剑、衬衣胸前别着一枚弗朗克百花式勋章的人,毫无疑问是一名骑士,而非少女;之于这位腰板笔直的骑士,毫无疑问是艾恩,而非海伦娜。
——亦如他所注意到的桥头对面的那位瞑目少女。一身淡白纯净的她,毫无疑问是安洁莉娜,而非瓦蒂斯总督的千金。
这正是一场圆舞曲的开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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